[Love Song 系列]




約莫凌晨時分的街道,空蕩蕩的,瑩白的月光拉出地上建物長長影子。偶爾幾隻小貓自暗巷經過,細細的叫聲聽起來有些淒涼,路旁號誌燈一閃一滅,提醒著世界還有人清醒,也像是在埋怨自己的孤單。

男人慢步走在人行道上,一手提著沒吃完的宵夜,一手拎著袋老薑,雖然兩手大包小包,看似狼狽的模樣,嘴上卻輕哼著斷續的曲調,腳步也是輕盈。
明明加班到半夜,精神上卻一點也不覺得疲累,離開待了整天的公司後,還是繞路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補齊短少的食材。如此大費周張,不過是為了日漸下降的氣溫而做準備。

自從某年冬天音樂家一次重感冒後,熱薑茶便成為他們家冬季的常備品。
男人的料理,在音樂家的團練室裡,一向是受到眾人歡迎的慰勞品。在這個連呼吸都會感到疼痛的寒冷季節裡,那一杯杯薑茶更成為眾人所盼望的存在。雖然只是簡單的飲品,但悶煮出來的薑茶帶著微微辣味和淡淡清香,除了溫暖身體外,也溫暖了心。
於是,就算再忙碌、加班到再晚,男人還是會在睡前花點時間,將材料準備好放進保溫瓶裡,隔日早晨再將熱水倒進瓶中,讓音樂家能帶著到團練室去。


男人空出手開了家門,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。
今年年末,如同往常一般是兩人聚少離多的日子。這陣子每日早上交換完早安吻後,下次見面又是隔天早晨,為了彼此的睡眠時數著想,也約定好不相互等門。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,兩個人的時間卻幾乎沒有重疊。
好不容易熬過了週間來到週末,也同樣因為音樂家滿檔的排練而無法單獨相處。就算是再習慣這樣的生活,也不禁覺得有點寂寞。

他隨手將一旁的立燈打開,昏黃的燈光,將整個空間染上一層淡淡的溫暖,驅散原有的冰冷感覺。
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,音樂家早已熟睡。安穩的睡臉,讓他不自覺地多停留了幾秒,今天難得比戀人晚歸,心裡突然泛起一股奇妙的新奇感。
他靠坐在床邊端詳自己的戀人,對於音樂家眼下漸漸明顯的黑眼圈感到些許不滿。究竟是多辛苦的練習、多大的壓力,才會讓平常好膚質的人變得這麼憔悴。男人扁了扁嘴,壓抑住興師問罪的衝動,轉而伸手輕點了點音樂家的臉,無聲說了句晚安。

 

 

早晨的陽光透過遮光簾,恣意的照射在音樂家臉上,刺眼的光線熱辣的不像是冬日的太陽。
他在掙扎中醒來,雖然身體還十分遲緩,但理智卻逼迫著自已起床,已完全清醒的大腦,飛快的列出今日的行程。為了下個月的活動,開會、團練、場勘,大大小小的事,音樂家伸手按了下已經開始抽痛的太陽穴,無奈地嘆了口氣,而後以最小幅度起身。

客廳桌上除了一黑一白的保溫瓶外,還多了個便當盒,他微微掀開盒蓋,簡單的煎蛋捲和炒雞肉,撲鼻而來的香味,讓人不自覺吞了口口水。盒上夾著張字條,有些歪斜的寫著留言,說是做了點東西,要讓音樂家帶著和樂團的同伴當點心吃,另外還叮嚀他不要太累、黑眼圈都跑出來了,之類的瑣碎交代。
不確定男人昨日多晚才回到家,但他不僅沖了薑茶,還做了餐點,至少也得花費三、四十分鐘吧,看他連字跡都散發著疲憊,音樂家輕皺著眉,感到有些心痛,不禁開始思考是否該禁止男人替自已準備這些。

手機的震動將他從猶豫中拉回,音樂家看了眼時間,將桌上的餐盒瓶罐全收進背包,迅速打理好自已後,又回到臥室,很是留戀的注視著仍然沉睡的男人,一直到不得不出門的時刻,才依依不捨地在戀人脣邊落下親吻。


明明是周末,男人休假的周末啊。

 

 

放在床邊的手機在中午響起,輕柔的樂聲,是音樂家上張專輯裡的曲子。隨著樂音漸強,男人才頂著滿臉的睡意,好不容易將電話接起,連日的疲倦累積讓男人幾乎張不開眼睛,連枕邊人何時出了門都不甚清楚。
尚末清醒的聲音,帶著獨特的沙啞音調,男人模糊地與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,在睡意還未完全消失前,短暫的通話已結束。
床上又回覆到幾分鐘前的寧靜,只有男人規律的呼吸,淺淺地。

再次醒來,窗外已是滿天橘黃。男人呆坐在床上,為了自已睡掉大半天時間感到不可思議。
他習慣性拿起手機確認,果然在未讀訊息裡看到好幾條來自音樂家的留言。這才想起中午似乎是接了通戀人的電話,但通話內容是什麼已完全沒印象,唯一記得的,是音樂家刻意壓低的聲音,哄著自已再多睡一會。

他逐條看著音樂家傳來的短訊,從早上出門後,幾乎是一小時一則的頻率,最後一次的發送時間,約莫在半小時前,「醒了嗎?晚點大家要一起去吃飯,我們也一起吧,順便逛逛?跟我約會?我會先回去接你。」
一直以來在樂團裡擔任著大哥般的角色,音樂家在這類聚會上,以往幾乎是不曾缺席的。但自從和男人同居後,他的參與率像是溜滑梯般,直直向下,低到連團裡的助理都不只一次抗議。他想起幾個月前鋼琴伴奏提起的,好像是有誰纏著音樂家,抱怨他最近演出後都不和團員聚餐,也很久沒看見他們的……嗯……大嫂……。

男人有些挫敗的將頭埋進棉被裡,十分不想回憶起和鋼琴伴奏的那段對話。當初心血來潮答應音樂家一起進到演奏會後台,只是想看看戀人工作的樣子,但和幾個團員熟識後,偶爾便會趁著自已休假,帶些自製點心什麼的到團練室探班,不知不覺就獲得這麼一個稱號,想想,這一切根本是自已一手造成。雖然知道沒有人是帶著惡意,但對於這樣的稱呼,總是覺得彆扭。
他歪著頭,盯著戀人最後一條短訊,字裡行間的口氣,其實沒有給自己太多選擇,他想了想,遲疑了下,還是把打好的短訊送出,「嗯,那等你回來接我。」

 

 

因中途先回家一趟,兩人抵達餐廳的時間比其他人晚了些,和男人同時出現在包廂門口時,音樂家能感覺到裡頭異樣的騷動。他有些擔心的看了眼身旁的戀人,見男人一如往常掛著淡淡微笑,似乎沒有一點不悅或其他負面情緒,他不禁鬆了口氣。和團員打過招呼後,兩人便落坐在席間唯二的空位上。
店家配合他們的人數,將幾張長桌併成一起,礙於空間關係,團裡將近三十人,被安排成三大桌。兩人的位置,被預留在最裡邊的座位,同桌的除了男人已經非常熟悉的鋼琴伴奏外,其他也都是和自己交情較好的團員。
或許是真的太久沒和大家一起聚會了,才剛坐下,幾個後輩便跑來,希望音樂家能暫時坐到他們那去。音樂家才開口想拒絕,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下,轉頭便對上男人的微笑。他有些無奈,戀人笑容裡的意思他很清楚,他於是起身,離開座位前還不忘在男人頰邊半是輕吻、半是低語的,惹得鄰座的團員又是一陣哀號。最先發難的,當然是多年損友的鋼琴伴奏,他抬腳踹了下音樂家,又好氣又好笑的開口,「快滾!我不想把晚餐吐出來!」一陣笑鬧中,男人早已滿臉通紅。

男人其實不是太喜歡這類的社交場合,每次公司聚餐完,他總是會鬱悶整晚。並不是不願和同事交流,只是不擅長聊天,一餐飯下來,消耗掉的腦力和體力,已遠遠超過自己能負荷。男人的腦袋裡,除了程式語言和音樂家外,已容不下其他。
雖然不喜歡自己公司的聚會,但看著音樂家和其他團員間的互動卻很是有趣。不只是工作上的夥伴更向是家人那樣,打打鬧鬧的,單看大家玩鬧旳樣子,根本聯想不到他們的職業是多麼的富有文藝涵養。

「眼睛要掉出來了。」鋼琴伴奏支著頭,斜斜看著這個意外交上的友人,忍不住出聲。從落坐到現在,都半小時過去了,男人盤裡的食物完全沒有減少,手裡端著的Pizza也只吃了半片。「一直看著你家親愛的就會飽嗎?白費我預先幫你們留了點吃的。」他揶揄著。
「小花,上次那個樂迷,還有再送禮物來嗎?」男人不動聲色的難得反擊一次。
被戳到痛處的鋼琴伴奏像是洩了氣的球,瞬間攤倒在桌上,嘴裡唸著亂七八糟的抱怨,「不要叫我小花,你也學壞了啊……都是笨蛋Alvin的錯,把可愛的Myron還給我……」
男人不禁笑出聲,三口併兩口地把手上的食物解決後才又開口,「我本來就不可愛,但他是笨蛋倒是真的。」
語氣裡不輕意洩漏出的甜蜜,讓坐在週邊的人再也忍不住,朝著音樂家大喊,
「Alvin,你的人被你養壞了,快把他帶走!」
「太過份了,為什麼你們隔這麼遠還能放閃!」
「是自體發光嗎?不要欺負還單身的人!」
此起彼落的控訴,讓坐在兩桌外的音樂家一頭霧水的回頭,下意識的看向自家戀人。而同樣滿臉困惑的男人,在接收到音樂家的視線後,也只是搖了搖頭,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說了什麼,才讓一票人倒的倒,逃的逃。

小小的插曲,讓音樂家得已回到戀人身旁。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其他人聊著,公事的、私事的,更多時候,是看著男人因為誰說了什麼,而淺淺泛起的笑容。即使是半強迫的讓男人參與了自己的聚會,但兩個人都因此從工作中稍稍放鬆了自己,雖不比兩人單獨相處那樣輕鬆,但偶爾和大家熱熱鬧鬧吃頓飯,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。
只不過,在看見因喝了幾杯酒後,而開啟幼兒模式的好友,音樂家想著,差不多也該是回家的時候。

 

 

歡鬧了一個晚上,直到店家都準備打烊,管弦樂團的團員們總算願意散會,扣除幾個準備續攤的年輕人外,其他人在互相道別後,便各自離開。至此,他們身邊才又歸於寧靜。

周末夜晚的路上,仍有來來往往的車輛與行人,兩人有默契的避開人潮,繞進巷子,牽著手,漫步在往家的路上。
入夜後的氣溫與白天相比,下降許多。寒風不時輕刮,男人下意識抿唇的小動作被音樂家察覺,他於是停下腳步,伸手按了按對方有些乾裂的脣角。隨後從口袋裡拿出自己慣用的護脣膏,細心的替戀人抹上,確認每個乾燥的地方,都覆有溫和油脂後,他才滿意的輕吻在被他完美照顧好的脣瓣上。然後不意外地,看見戀人本因冷風而泛白的臉頰,逐漸變得瑰紅。

一吻結束,音樂家借著身高優勢,耍賴似地將男人圈在懷裡。出門時沒料到夜裡氣溫會下降那麼多,男人身上衣服其實有些單薄,音樂家暖暖的體溫,也讓人捨不得推開。他抬手輕扯了下音樂家的臉頰,對方順勢低頭,男人於是回吻上音樂家。兩個人仗著夜巷裡沒別人,短暫而放肆的擁吻。半晌後,才又分開。
男人沒有離開音樂家的懷抱,並非因為寒冷,而是純粹為自已的衝動感到羞恥。他將臉埋在音欒家頸間,遷怒似的啃咬。
麻麻癢癢的感覺在脖子上漫延,音樂家不打算將戀人從自厭的情緒中拉離,倒不如說他其實頗享受男人偶爾的脫軌演出。他單手爬梳著男人及肩的髮,在男人耳邊低語,「走了?」
微微的震動從頸間傳來,音樂家笑了笑,使力將男人從自已懷裡拉開,安撫性質的在戀人脣邊印下輕吻。


手指勾著手指,兩人又再次遇步,時而低語,時而輕笑。掛在空中的彎月,像是延音記號,將他們重疊的影子,在彼此共享的樂譜上,無限延長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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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羽澤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