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6)






◇ ◇ ◇

 

酒保拉拉雜雜的單方面敘完舊後,順口提了留宿的事。沒考慮太久,吉納婉拒他的好意,轉而在附近的旅店要了間房。雖然能不用煩惱、甚至不必多花錢在住所上是件好事,但這幾年間,他卻是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。

 

從酒吧離開後已是深夜,他無力的仰躺在床上,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身上的繃帶。

本以為回到夢羅克能使心情舒暢一些,沒想到是適得其反,該想的、不該想的全都浮上腦海,讓自己明明沒做什麼,卻累得要命。吉納慣性思考著還有哪些地方沒找過,或者又該再次前往普隆德拉,去看看那個幾年前曾造訪過的房子。

也許他和萊恩早己擦身數次而不自知,畢竟這個國家這麼大,也不無此種可能。

 

他淺淺嘆了口氣。幾年前還心急得想早點找到人,久了,心中的焦躁也被磨平。回到舊地,那股濃濃的倦怠更是加倍湧出。很久沒回來了,他想還是多待個幾天,休息一會、四處晃晃也好,畢竟真的在外奔走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
他闔上眼,在入睡前這麼想著。

 

過於強烈的陽光,從昨晚忘了拉上窗簾的窗子透入,狠狠照在吉納臉上,他才驚覺時已正午。快速地從床上翻起,有些懊惱自己竟然會睡得不醒人事,一點警覺也沒有。一定是夢羅克的空氣太過令人安心的緣故,他牽強地將睡過頭的理由怪罪給環境。

 

隨意梳洗後,吉納還是回到酒吧,打算問問是否有關於萊恩的音訊。

「菲爾,最近有他的消息嗎?」他啜著酒保端上桌的飲料,邊問著。

只見對方搖搖頭,「你們兩真是同一個樣,那年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。你還好,至少會寄個信什麼的,萊恩那傢伙根本是蒸發了,查也查不到行蹤。」菲爾甚是氣憤的說。「和他吵架的是你,又不是我,何必連我都不聯絡。」

「我們不是吵架……」吉納有些無奈,只是他單方面的被拋下罷了,根本稱不上爭吵。「萊恩大概是怕你通知我吧。這麼多年的朋友了,他應該很清楚你的個性吧。」他有些失禮的笑了。

對菲爾稍微交代這幾天的打算後,吉納便把人推回去工作,自己則窩在吧台邊上持續放空思緒。

 

◇ ◇ ◇

 

他正對照著手上的委託單前往克克魔海灘,一路上熟悉的景色,勾起些過往的記憶。他曾在這裡和那人渡過一小段時光,或許,是因此而下意識揀選了這份委託。

 

吉納維爾在刺客工會挑了個簡單的小任務,打算利用留在夢羅克的這幾天,在這沙漠地帶裡走走。整疊的委託單翻來翻去,大概也只有收集飾品材料的委託比較適合,不需花上太多時間,危險性也小得多。他收好委託單,帶上補給品,遂往目的地移動。

單子上列了二、三項物品,雖然得跑上幾個不同的地點,但都還在夢羅克附近,總著來說,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任務。他邊收集邊猜測著這些材料的用途,想想自己對這些裝飾品之類的真的很不熟悉,從前這些飾品都是由萊恩提供,離開之後,雖然其他武器防具換過不少,但頭上戴著的,自從有了狐狸面具後,便再也沒換過。吉納拆下頭頂上的面具,稍微拉了拉固定繩,不是太堅固的材質,雖然換過幾次,但好像又快斷了,狐狸臉上也多了好幾條刮痕。或許下次前往普隆德拉時,該找個鐵匠,將狐狸面具好好保養一番。

考慮的同時,空氣中的海水鹹味提醒他已到達最後一個目的地。

 

收集過程比自己預期的還要順利,只花上半天左右便完成。

夢羅克地區的天色暗得晚,吉納回程時,正好是日落時分。金黃色散落在沙地上,反射出來的光映得他有些看不見。在那片閃耀的光芒中,他不禁迷惘,這幾年的堅持,到底是為了什麼?自己又究竟想從萊恩口中,聽見什麼樣的解釋?那之後呢?得到解釋後又能如何?再死皮賴臉地要求萊恩帶上自己嗎?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孩子。

如果,其實什麼也不想要,是不是現在乾脆的放手,忘掉才好?

 

暫時拋開腦中混雜的思緒,他趕在天黑之前帶著委託品回到工會,正巧遇上前來查看進度的委託人。對方是個看起來頗溫和的鍊金術師。

在交付物品時,吉納好奇地問了,「請問,這是要送人的嗎?」

「你說頭飾嗎?嗯,是周年禮物。本來想靠自己的力量收齊材料的,不過之中幾種魔物還真不是我能對付,只好委託你們幫忙。」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,語氣裡帶著明顯的甜蜜。「那麼,這是剩下的委託金,我先走了。」

吉納接過小錢袋,只能怔怔地站著。方才鍊金術師臉上的表情,他曾經見過。好幾年前,當棕髮祭司將狐狸面具推向自己時,對方也是同樣的神情。

笑得溫柔,像是注視著什麼,眼裡透著無法言喻的光采。不若以往強勢,但也沒留給人拒絕的空間,當時棕髮祭司嘴角的微笑,印象深刻得讓人想忘也忘不掉。

 

倚在柱旁,吉納維爾低聲地笑了。

好笨。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,才終於明白那個笑容的意義。就像那個委託人,願意對一個人好,為一個人做些什麼,即便只是小小的禮物,但卻是因為喜歡才做出的舉動。

是喜歡吧,萊恩對於自己,而他卻直到現在才察覺。

但又為什麼離開?

 

他緊握著拳,努力忍著不流淚。他只是不甘心罷了,不甘心終於發現自己的心情,卻在什麼都還未說出口前,便失去機會。為什麼在意、為什麼堅持,套上理由,一切便說得通。

他喜歡萊恩,自最初那一眼便喜歡上了。

 

◇ ◇ ◇

 

吉納緩慢走向菲爾的酒吧,那個避難所一般的地方。

還沒進門,便聽見如同以往的喧囂。才推開門,便看見菲爾用微妙的眼神看著自己,順著視線而去,他在吧台邊看見了陌生又熟悉的身影。

 

那人半趴在吧台上,看不清面容。一頭過肩的棕色長髮,和那對少見的惡魔裝飾角。走近點,吐納間雖混雜著濃濃酒氣,仍掩蓋不了圍繞在四周熟悉的菸草味道。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裝束,已從代表祭司的深紅色,換成了白鑲紅的長袍。

吉納有些難以置信,他差點就要放棄的人,竟然再次出現在眼前。

他有些激動的問著菲爾,「為什麼他會在這裡?什麼時候來的?為什麼沒通知我?」

「你冷靜點。」菲爾扯開吉納緊抓著自己的手,然後開口。

 

「他坐在這裡大概兩、三個小時吧。問他這幾年去哪了,也不回答,這麼久沒聯絡,卻只是拚了命似的要酒喝,想死也不是這種喝法吧。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酒量變得這麼好,真是浪費我的商品。」菲爾邊罵邊說著。

「記得你前幾天說過會去接些委託,我想你處理完後,應該會繞過來一趟,就沒特地通知了。反正他喝成這樣,也跑不了。」語畢,還不忘惡狠狠地扯了下萊恩垂在吧台上的髮絲。

 

「那……現在該怎麼辦?」吉納看著半倒在桌前的人,真找到人後,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不知道。」菲爾聳聳肩,事不關己地說著,「我只負責把人扣住,剩下的就交給你了。」他從口袋裡拿了把鑰匙出來,「後面有間客房,就借給你用吧,記得幫我多唸他幾句。」

 

兩人合力把爛醉如泥的棕髮神官安置在床上後,菲爾便離開客房,回到吧台工作。房裡只剩下床上昏睡的神官,和一旁呆站著的銀髮刺客。

床上的人很不舒服似的,微皺著眉,還不時有些囈語。也難怪,灌了那麼多酒精,怎麼可能不難受。吉納維爾拉了張椅子,揀了條毛巾,動手替萊恩擦去額上汗水。他模擬過很多種再

相遇的情況,以為自己能冷靜的再面對萊恩,但事實證明,他怎麼都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。尤其才明確自己的心情,又面對這個樣子的萊恩。

 

在自己心中,萊恩一向是從容不迫。現下眼前頭髮微亂、面頰微紅的樣子,讓吉納覺得很是新奇。靠在床邊,他偶爾替對方擦汗,或是拉回被扯掉的被單,萊恩安穩睡著時,便只是默默看著。吉納有些慶幸萊恩的酒品不錯,至少不會喝醉了就大吵大鬧,或是扯著人不放。一坐一躺之間,房內氣氛意外地可以稱得上是寧靜。

吉納不自主地伸手玩著散落在枕旁的髮,這麼多年的間隔,眼前的人卻像是沒有什麼改變,同樣的長髮,同樣的氣味,或許是清瘦些。少了個人跟在身邊,對他而言,是不是悠閒許多?不用隨時注意著他人的情況,也不必顧忌自己厭惡人群的個性,應該是輕鬆不少。但又為何看起來消瘦?

看顧整晚,就怕出了什麼閃失,雖然不算折騰,但畢竟是忙碌了一天。在天微微亮時,吉納維爾終究是撐不住地趴在床緣,小睡片刻。

 

 

 

 

(TBC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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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羽澤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