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號櫻色館

[29/no.16]



清晨，微微陽光撒落在放了好幾盆仙人掌的小窗臺上，幾隻麻雀隨著風向，短暫停留在貼著白色磁磚的平臺，吱吱喳喳地，喚醒尚在熟睡的人。
熬了一夜，好不容易將專欄文稿寄出的不二，在床上翻了幾翻，為了逃避煩人的噪音，他伸手抓了一角棉被，將自己淺棕色的腦袋密密包住。
被角才剛碰上髮稍，從淺藍色雙人床的另一端，便傳來低沉的男聲。

「不二，被子不要蓋在頭上。」手塚才準備起身，便看見不二整個人又縮進厚重的被窩裡。
「嗯……小鳥好吵……」不二翻了個身，厚厚的棉被仍然罩在頭上。
「不要常熬夜，這樣對身體不好。」他嘆口氣，伸手將不二頭上的棉被拿開。
「沒辦法……今天截稿……」不二放棄手裡的被子，轉而蹭進手塚懷裡。
「那還要出門嗎？」雖然個性相比之下較為嚴謹，但手塚其實也捨不得讓心愛的人明明是周末卻仍睡眠不足。順著不二近似撒嬌的舉動，他伸手將對方睡得毛燥的髮絲梳開，不自覺放輕聲問。
「要……」撐著其實還有些酸澀的眼，不二微微晃著頭，努力清醒的模樣，看在手塚眼裡，著實覺得無比可愛。

前陣子剛結束上個賽季，暫時沒有其他工作，想想兩個人也好久沒一起出門，便決定了今天的行程。沒想到前天晚上出版社編輯打了通電話來，說是臨時增加專欄篇幅，想請不二多寫篇文章，偏偏這次的專欄主題，是不二不擅長的領域，讓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熬夜趕稿交差。
這兩天不二幾乎沒怎麼睡，原本就有低血壓的毛病，加上睡眠不足，手塚其實很擔心戀人的精神狀況。不出門也無所謂的，只要能在不二身邊，就算是看著他熟睡，手塚也覺得滿足。但似乎是戀人比自己堅持這次的出遊，既然如此，他也沒什麼理由反對。將自己逐漸飄遠的思緒拉回，手塚便起身，先將戀人愛用的相機提到玄關，再順手翻了條圍巾，塞進不二的隨身背包裡。
太過流暢的動作，讓他覺得有些好笑。不過是要和不二一起，在附近走走、拍拍照罷了，心裡洋溢的期待，卻像是要遠足的小孩那般。

簡單用過早餐後，兩人便提著相機從家門出發，散步似地沿著不知名的盛開花朵，一路往河堤前進。清新的空氣和四周的美麗景象，讓不二本來還帶著暈眩的腦袋，漸漸回復。
手塚始終走在不二幾步之後，跟著對方的腳步，或走或停。或許是感染到不二的好心情，臉部線條也不自覺地柔和許多。還記得那時，他們也是這樣，一前一後的，朝著曾經的夢想前進。曾幾何時，他也能走在不二身後，看著他飛翔。
不二一向是善於等待的，無論是從前在球場上，或是現在捧著相機，都能靜靜等著最佳時機到來。看著戀人專注對著矮牆上蝸牛的神情，手塚淡淡地笑了，其實自己不算是個沒耐性的人，但遇見不二後，他的耐心似乎又更上一層。
最初，是等著不二察覺他的感情，等著不二明白他們能一起。直到現在，則是等著不二隨時回頭，和他分享鏡頭下的所有一切。
從來，都是他被動的等著不二回應。
只是看著，只是、等著，在不二每次回頭時，視線所及的地方。
然後是無可言喻的幸福。
透過不二的鏡頭，他看見以往不曾注意的風景，透過不二的視線，他發現那些習以為常的變得不再平凡。因為這些點點滴滴，他再也離不開那個柔軟卻又無比堅強的人。

快速按了幾下快門後，不二暫時放下相機，他四處看著，一邊撥開有些遮蔽住視線的瀏海。或許是風吹得人有些冷了，不二無意識地搓了搓手臂，一直注視著不二的手塚不可能沒有察覺。他大步向前，打斷戀人尋找下一個目標的動作，在對方不解的注視下，從側背包裡拿出今早親手放進去的長圍巾，一圈圈地替不二圍上。
「圍著吧，風開始大了。」
順著手塚的動作，不二點點頭，臉上的微笑又加大許多。帶著薄繭的指尖，在他泛著淡紅色的臉頰上淺淺移動，捨不得離開。直到微涼的皮膚終於變得溫熱，難得任性的人，才願意放手。
早春的陽光，細碎地照射在不二淺色的髮絲，微弱的反射著金光。背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，手塚彷彿在不二身後看見翅膀。那樣美麗的景象，令人不自覺沈醉。
在不二一次回身，脣邊揚起的燦爛笑容，讓手塚再也耐不住想擁抱的衝動。
還來不及反應，人就已被攬在手塚懷裡，戀人的體溫混合著沾附在身上的花草清香，讓不二緩緩閉上眼。
他享受著手塚的反常，雖然不很清楚戀人是怎麼了，卻也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沈穩心跳，噗通噗通地，在耳邊。

幾分鐘過去，手塚才拉開兩人的距離。微風吹過樹梢，幾片花瓣恰巧落在不二髮間，他輕撫去棕色髮絲上的粉色花瓣，又扯出淡淡笑容。似乎是不想太快讓不二離開自己身邊，手塚跳舞似地將不二轉了個方向，拿起他胸前的相機，切換至瀏覽模式，就著不二的手，看起方才拍的照片。

不過是普通的葉片，或是隻圍牆上的蝸牛，因為景深、因為光線、因為拍攝的人，讓平淡無奇的日常，變得無比珍貴。究竟要有多溫柔的心，才能拍下這樣充滿力量的照片，手塚不懂。但懷中看似隨和，卻其實固執的人，卻與他分享了那個觀景窗後的美麗世界。
懷裡的人自然地半倚靠著自己，興致高昂地說著關於照片的種種，還不時側頭詢問他的意見。那張白皙的臉上，笑容太過美麗，讓手塚無聲的吐了口氣。是累積了多少的幸運，才能在此時此刻，擁抱著最深愛的人。數不清的感謝，在心底默默發酵。

手塚低頭，情不自禁地親吻在不二額前，在心裡重覆默唸著。
我的不二，我的。

因為有你愛著，所以才看見世界的美好。
即便是再漫長的等候，也值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