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其他人注意到時,那枚銀色戒指已經在音樂家指間停駐超過一年以上。
最初,是他們的首席在團練時突然的一句話,讓團員們意識到那抹銀光的存在。
而當大家在音樂家的戀人指間發現同款鋼戒時,才恍然大悟,原來他們的副首席,不知何時已登記結婚。
悄悄地、連和兩人最要好的鋼琴家都不知情。


***


從去年聖誕節開始,音樂家的行程就和往年很不一樣,除了樂團慣例的聖誕音樂會外,他向團裡請了假,婉拒掉所有表演邀約,從二十五號開始,和一口氣請了兩周特休的男人,帶著一把練習用琴、一台平板電腦,展開為期十二天的自助旅行。


他們先在國內從南到北玩了五天,之後搭機到鄰近的國家跨年。兩人陸續造訪幾個一直以來想共同走訪的地方,享受難得僅有彼此的時光。
這趟特別的旅程有著身為謬思的戀人陪伴,讓音樂家在這期間,陸陸續續寫下不少曲子。每當完成新曲時,音樂家便會向下榻的飯店商借場地,簡單來場小提琴或鋼琴獨奏會,將樂曲當作禮物,現場演奏送給男人。

起初,男人是害臊的,在意著其他人的視線,總是無法放開享受音樂家的演出。但幾次下來,想著人在異地也沒半個熟識的人,於是也漸漸放寬了心,甚至曾在音樂家結束演奏後,在一班聽眾的起鬨下,上前獻吻。


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,晚餐後,兩人放棄加入外頭的擁擠人潮,選擇在飯店頂樓度過。
他們所住的這間飯店,坐擁著絕佳的地理位置,不需人擠人,便能看見市中心的跨年煙火。而為了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動,飯店總會在頂樓設置簡單的自助餐點與酒水,供房客們取用。即使不前往頂樓,也有半數房間是在室內即可觀賞到壯觀的景色,不少房客更是衝著這點,選擇在跨年夜入住。


露天的寬敞空間裡,充斥著各種笑語,熱鬧程度並不亞於市中心的跨年會場。
倚靠在妝點了彩燈的欄杆上,音樂家低頭看著底下來往人流,方才戀人似乎是發現了喜歡的點心,立刻就扔下自已,往餐點區跑去。出了國,似乎打開了男人某部分的開關,交往同居這麼多年了,他其實不知道,總是溫柔又冷靜的戀人,玩起來也能如此瘋狂。想起男人開懷的笑容,他不禁慶幸自已安排了這次的旅程。


「宸霈!」男人邊揮手邊喚著,意圖引起音樂家的注意。聽見男人的聲音,音樂家抬起頭下意識微笑,同時伸手接過對方手裡的餐盤。
「小心點,現在人又更多了。」知道男人其實不是太喜歡人多的地方,他順手將男人護在身旁,側頭在對方頰邊親吻了下。
「還好,比預期的少。」男人笑著,不在乎兩人是在大庭廣眾之下,回吻在音樂家唇角。
事實上,也不會有人介意他們的舉動,放眼望去,整個頂樓,除了少數的家庭旅客外,其實也是情侶居多。


歡樂的氣氛蔓延,兩人享用著各式點心,笑著、聊著,不時交換著吻。遠遠的跨年會場上傳來模糊的聲音,似乎是表演人在介紹倒數前的最後一首歌曲。音樂家看了眼時間,放下手中的高腳杯,轉身拿起一直帶在身旁的提琴,在男人困惑的眼神中,逕自開始演奏。
悠揚的提琴聲在偌大的頂樓漫開,逐漸吸引周遭客人圍觀。同住在這間飯店裡的房客,幾天下來,已經很習慣這對東方臉孔的旅人,三不五時的提琴演出,也為大家帶來十分特殊的體驗。

在倒數一分前,樂曲結束在平穩的長音中,音樂家向不知不覺聚集起的觀眾鞠躬致意後,靜靜看著身旁的戀人。


『三!二!一! 新年快樂!』


在炸裂出的歡呼聲,和整點施放的煙花之下,音樂家在男人跟前單膝跪下,而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拿出自己準備多時的鋼圈戒指。


「顗綸,你願意和我走一輩子嗎?」


***


音樂家其實是緊張的,為了這場求婚,音樂家瞞著所有人籌畫了大半年,一直到說出口的這刻,他仍然不安。等待的時刻漫長地像是酷刑,遠遠的煙火仍在施放,光芒在夜空中燦爛著,嗡嗡的耳鳴蓋過所有其他,卻蓋不過自己愈來愈急促的心跳。他不確定男人是否會因自己的舉動而不悅,更無法保證男人會答應自己的請求,他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,喉頭卻乾澀地無法發出聲音。

短暫的絢爛進入尾聲,最後一枚煙火打上天空,硝煙的尾巴轉眼消失在墨黑色之中,他想,他終究是錯判了兩人之間的關係。即便是生起氣來也仍像是帶著笑的人,現在卻咬著下唇、眉頭鎖得死緊。男人糾結著臉,一雙手絞在身前,指節都因用力過度而泛白,音樂家緩緩垂下眼瞼、移開視線。正準備起身結束這場鬧劇,周遭群眾卻開始鼓譟,他順著聲音抬頭,於是看見男人情緒崩解的瞬間。

男人確實是收到驚喜了。雖然整趟行程都是兩人共同討論、決定,但在他的認知裡,這次旅行只是趟單純的充電之旅,用以彌補年末年初的聚少離多。不知何時盛滿淚的眼眶再也容不下更多,模糊的視線讓他看不清音樂家的臉,下意識眨眼,淚水便無聲地滑落。

男人頓時失去表達能力,只能伸出手,哽咽著努力的扯開笑容,「再說一次……」
音樂家一把將男人拉進懷裡,緊緊擁著,顫抖的唇瓣輕貼在男人耳邊,「和我一起,一輩子,一輩子聽我拉琴……」
溫熱的液體逐漸沾濕肩頭,戀人細細的啜泣聲怎麼也止不住,他不停安撫著情緒失控的男人,軟聲哄著。待男人總算停止落淚,音樂家才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。他牽起男人的手,順著指節輕撫,最後在無名指根部停留許久。

端著戒盒的手微微顫抖,他帶點遲疑地取出鋼戒,得到戀人首肯後,才輕柔地替對方套上。已被體溫暖熱的金屬,服貼在男人指間,低調的碎鑽閃著微微光芒,看著,他傻傻笑了,隨後在戒環上落下了吻。


掌聲與祝賀此起彼落,熱烈的程度更勝方才的新年煙火。

音樂家和男人對看了眼,微笑著相互親吻後,音樂家再次拿起提琴,弓與弦緩緩摩擦,降B大調自音樂家指間漫開,平穩的樂音畫出夢一般的光景,乘載著喜悅的音符,穿梭在人與人之間,溫柔無比的旋律迴盪在半開放的空間。
眼眶裡含著淚水,音樂家將自已最柔軟的那面寄托在提琴裡,一點一點地釋放。在真切得到男人回應的這刻,他難得笨拙的無法好好用琴聲傳達自已的心情。

短短一曲結束,兩人向周圍的旅客一一道謝,便帶著眾人的祝福離開頂樓會場。他們沒有搭乘電梯,而是選擇從逃生梯慢慢下樓,一步步、緩緩地。手牽著手,交錯纏繞的指間,銀光閃爍。
他走在男人一步之前,後方突來的力道,讓音樂家稍微停下腳步,他回頭,男人眼角還帶著微紅,唇邊卻是掛著笑。他忍不住仰頭,細碎地吻在男人頰邊。利用階梯製造出的完美身高差距,讓他不用低頭便能將整個臉貼在男人胸前。規律的心跳在耳邊鼓動,音樂家不禁閉上眼,細細聆聽著男人演奏出的旋律。


***


如果說對於音樂家而言,最重要的是那把愛用的訂製琴的話,那麼男人,便是凌駕在那之上,寧可用一切換取的存在。
在那個代表著新生的夜裡,他擁著自己最心愛的人,感嘆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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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羽澤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